端午粽香里的故乡记忆
每年端午,当艾草的清香在巷口飘起,家家户户便开始忙碌起来。竹篮里堆满泡好的糯米,青翠的粽叶在水中舒展,像一封封未拆的旧信,藏着祖母指尖的温度。母亲坐在小院的木凳上,熟练地将粽叶折成漏斗状,舀一勺糯米,放上腌制好的五花肉或一颗咸蛋黄,再层层包裹,用马兰草紧紧缠绕。那动作,仿佛不是在包粽子,而是在缝补一段即将远行的时光。
端午不只是节令的更替,更是情感的归位。在南方的村落,端午清晨要喝雄黄酒,孩童额上点“王”字,以驱邪避疫。老人们说,这习俗是从屈原投江那年传下来的。龙舟竞渡的鼓声震天动地,船头的鼓手赤膊挥槌,岸上的人群呐喊助威。那不只是速度的较量,更像是对忠魂的呼唤,对集体记忆的重温。
小时候,我总爱跟着爷爷去江边看龙舟。他一边剥着刚出锅的粽子,一边讲屈原的故事,声音低沉而缓慢,像江水流过石缝。那时我并不全懂,只记得粽子里的红豆像一粒粒凝固的血泪。爷爷已不在,但每当我咬开一只粽子,那熟悉的甜糯滋味仍能瞬间将我拉回江畔的清晨,拉回他粗糙手掌抚过我头顶的触感。
节庆的仪式,是情感的容器。包粽子、赛龙舟、挂菖蒲、佩香囊……这些看似繁琐的习俗,实则是家族血脉的针脚,将一代代人缝进同一块布匹。城市里的端午越来越简化,超市里售卖的真空粽子便捷却冰冷。可在我心里,真正的端午,是母亲灶上蒸腾的热气,是邻里间互相赠送的粽礼,是孩子奔跑时香囊上绣花的晃动。
祖母常说,粽叶要三折,象征天地人三才;绳子要系五道,寓意五行相生。她包的“牛角粽”棱角分明,像极了她倔强的性格。我学着她的样子包粽子,却总是松散漏米。原来,有些手艺,不是靠模仿就能传承的,它需要岁月的沉淀,需要血脉里的默契。
端午的雨,往往下得缠绵。雨丝斜织,落在屋檐、江面、坟头。我们会在这一天去祭扫先人,带上粽子与黄酒,轻声诉说家事近况。那一刻,生死的界限仿佛模糊了,祖先并不遥远,他们就在这袅袅香火与熟悉味道中悄然归来。节日,成了穿越时空的信道。
我也开始教孩子包粽子。她的小手笨拙地摆弄着粽叶,笑着问我:“为什么一定要用草绳绑?”我望向窗外飘动的艾草,轻声说:“因为这样,粽子才有魂。”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我知道,有些东西正在悄然传递,如同江水,无声却恒久。